*神奇生物系列8
*这个北京是一个半架空的北京,所以bug莫在意。
*还债之一,其他我慢慢来嘛
剑灵先生
(一)
喻文州有一家古董铺子,琉璃厂的袖珍小店,家族产业。
他才三十岁不到,已经接手了这小铺子。他跟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捯饬古董的瘦老头很不一样,平时不穿长衫也不戴小圆眼镜,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利利落落的短发,坐在铺子里沏一壶茶慢悠悠地翻着本书看,换个背景或许有点像大学生自习。
黄少天进店的时候他也是这模样,不缓不急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一对眼睛黑沉沉的像一汪深潭。
“您好?”他站起来,书本轻轻柔柔地放在木案桌上。
黄少天穿着帽衫跑得一脸气喘吁吁,与这古色古香的小铺子似乎格格不入。
他大大咧咧地往门边的凳子上一坐,“老板,我来找剑。”
黄少天这般坐姿颇有古代大侠的风韵,剑眉星目意气风发,豪迈的语气就如景阳冈上的武松。喻文州见过不少客人,奇奇怪怪的不少,但没见过这样的,一身现代装风格朝气蓬勃但怎么看怎么像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少侠。
这打量人的短短几秒,黄少侠的嘴里又蹦出来好几句话,“别您好了,我叫黄少天,你叫什么啊老板。你别想坑我,我闻到了,那把剑就在这里。”
“闻到的?”
对方挑了挑眉,“对啊厉害吧?”
(二)
喻文州的铺子里确实有把剑,年代挺早,锈迹斑斑。
这剑呆在铺子里许久,喻文州儿时它就挂在那里,也算是个好东西但总不见人收,所有客人都像是看不见这把剑一样,视线往那墙上一扫毫不留恋地就盯上了别的东西。
此时黄少天抱着把看不清纹路的剑长吁短叹,嘴里嘀嘀咕咕地听不清几个字,末了一拍桌子,少年意气不可阻挡,“多少钱!我买了!”
“五百。”
“给给给!”黄少天掏钱包的动作无比之快。
“万。”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可以按揭吗?首付五百?”
喻文州笑得云淡风轻,“不能。”
(三)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黄少天故作神迷地压低声音,“我其实是……欸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要跟你讲的可是千古奇闻啊!你给我点反应好不好啊?!”
喻文州索性又泡了壶茶,清苦的味道向外满溢出来,他像是个老先生一样老神在在,“做我们这一行的,传说听得多了。”
黄少天拍拍自己的胸膛,“我要说的你绝对没听过。”
他就这一壶茶说了个半天,把这剑从古到今的故事说了一溜儿,思路清晰言语生动,说到激动的时候语速陡然加快,随即便是拔高的音调。
“……然后这剑就消失了再然后嘛就在你这儿了。”他把早已冷了的小半杯茶倒进肚子里,颇为得意地看了喻文州一眼。
他说的故事有的喻文州也曾零零散散听过一些,有的像是民间传说有的又象是武侠故事,根本联系不到一起,这么一顺下来,是个曲折离奇颇具魔幻现实主义的好故事。
“所以,这剑叫冰雨,主人一直就只有一个人。”
“那当然啦,”黄少天单手拎起那锈迹斑斑的剑虎虎生风地挽了个剑花,“就是我啊。”
(四)
黄少天果真是个大侠,他是天生的剑客,这把冰雨的剑灵。
剑灵这个东西喻文州听过很多,其中那些仙侠游戏和小说里更是泛滥了这个梗。传说里倒是少,说是剑上有怨魂的更多。
黄少天对此愤愤不平,孤魂野鬼是绝对没有的,他是吸取了天地日月之精华的冰雨拥有者。在他的故事中,他在前朝当过大将军,闯荡江湖当过传说中的剑圣,甚至现在还颇为认真地伪装成一个现代人,读书工作敢于挑战新鲜事物。他有着上千岁的年纪,了不得的眼光,还有一张颇为好看的脸。
他在那次过来之后便日日过来,或许是看得喻文州儒雅随和,软磨硬泡地非要把冰雨要回去。喻文州干古董行人却一点儿也不古董,甚至在心里琢磨着若是把这黄少天要冰雨的奇葩理由往微博上一发,能不能火起来。
他是不知道黄少天是当真纵情豁达还就是心大,这几千年变迁看得太多,他却还是蓬勃地像个年轻人,一点不见千年的沧桑模样。
“你别说我老好吗?几千岁对于剑灵来说不正常吗?剑那可是神物,你们自以为勘测出最早的剑是什么什么时候,其实真实的东西啊总会让你们这些老学究大跌眼镜的。”
“你现代汉语学得不错。”喻文州对他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他木架子上的一块白玉。
黄少天趴在喻文州那张木案桌上看着他的狼毫笔,猛然地坐起来就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我古代汉语学得更不错。”
喻文州颇有兴致地凑近看了,他们搞古董的书画是个大行,多少都懂得书法。喻文州书香世家,静心时候留着老习惯,因此练得一手好字。但他的字在黄少天面前未免有些不够看,黄少天的字遒劲有力又恣意潇洒,还多了份江湖人的不羁与狂放。
这一笔好字的主人嘀嘀咕咕说了不少,竟在那一手好字的旁边画了个颇为抽象的儿童简笔画——一只鸟喙夸张翅膀短小的雀儿。
“我本来说这字裱起来,或许还能去书法行里卖点钱。”
黄少天乐呵呵地在那鸟的上面画了个太阳,“那还不简单,要不我卖字买剑吧,你说剑圣的字估价多少?”
(五)
一个古董铺子有了浓浓生机是怎么样,喻文州之前从来没想过,而且这生机却是个活古董带来的。
黄少天半强买强卖地当了喻文州的伙计,他舌灿莲花又底蕴深厚,对于客人的忽悠是一套一套的。他刚送走个小姑娘,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一只手超那姑娘挥了挥,吹了个颇为愉快的口哨。
他是这个古董店里最格格不入的人,打扮得像个京城二世祖,举手投足锐气迸发一张嘴说得你不得不服。唬人的事情黄少天能干,最后的谈价总得是喻文州来。这时候黄少天总站在他的身后,像个学徒又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脸上带着点笑,就像刚刚十八岁的少年。
“喻老板,你弟弟?”
不止一个主顾这么问过了。
喻文州笑着摇摇头,黄少天在边上吐了吐舌头,“不是不是,我是他小叔父。”
那人显得颇为诧异,显然是不知道喻文州还有个看上去当真小却当真不小的小叔父。
黄少天一双手却伸过去跟那主顾握了握,“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我叫喻子烧。”
(六)
八月的燥热来得狂而快,在夏蝉撕心裂肺的叫声中黄少天望着门外大街上腾腾的热气皱着眉头。
“喻老板,老板,文州,我热。”
他吐出几个零散的音节,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一滩烂泥。
喻文州坐在阴凉处看账单,他这个店很妙,掌柜坐的地方冬暖夏凉,听说这案桌这椅子这一草一木的布局都是有讲究的。
“那你过来凉快些。”
黄少天甩甩手往喻文州这里凑,带着一股热气。
“不行不行,好像你坐的这个地方最凉快。”
他肆无忌惮地硬要挤上一个椅子,身贴身,腿贴腿,然后长舒一口气。
喻文州被他卡在椅子里,“少天你这样不就又热了?”
他听着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明亮动人,“有吗?”
嘴唇泛着淡红近在咫尺,喻文州觉得那动来动去着实可爱,几乎想一口啃上去。
(七)
喻老板评价说,黄少天是个能干的伙计。
此时的黄少天扛着个大瓷瓶,颇为轻松地晃来晃去,“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足,一点也不爱护老人,光让老人干体力活儿。”
其实古董店的体力活真不算多,偶尔搬搬东西,重量都不算惊人,简直对不起黄少天的天生神力。喻文州见过几次黄少天的力气,忍不住怀疑倒拔垂杨柳的是不是也是此人。
他看上去比鲁智深要斯文得多,实际则不尽然,至少饭量是很惊人。
黄少天解释说他本来不用吃饭只用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然则现在雾霾当道到了夜里灯火通明,天地日月尚且看不见,哪里又来得精华,因而只能多吃点。
他说这些的时候吃掉了第三个全家桶,还撇撇嘴表示这红彤彤的老爷爷跟这古色古香的老铺子一点也不相配。
喻文州看着他舔掉手指上的一点番茄酱。
“好吃吗?”
“你尝尝?”
他坏笑着把手伸到喻文州的面前,却没意料到地被轻轻咬了一口。
十指连心,黄少天只觉得心都被咬了一口。
(八)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很闲,古董行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些年琉璃厂来了不少游客,外国人不少。黄少天叽叽咕咕跟人拽洋文,实则什么也不是。他说他其实过了六级,但喻文州说什么也不信。
没人的时候都是黄少天在说,他活了几千年看过的事情太多了,喻文州觉得这辈子他也听不完。
一个把生活过成奇幻小说的人讲故事是很有趣的,快意恩仇起起伏伏金戈铁马,喻文州把花茶往黄少天面前一推,“少天都没有讲过儿女情长的故事呢。”
对面这人却挠了挠自己的头,第一次在讲故事上面露难色,“你喜欢听啊?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八卦的,是不是所谓闷骚男都是这样的。你平时看上去笑嘻嘻的,指不定满肚子坏水儿。”
“不是啊,就是想多知道一些少天的事情而已。”
喻文州低头看着白瓷上的青花,以及边角上的一行小字——“中国·景德镇”。
黄少天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这些茶杯都颤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天下第一剑客的气势很凶猛,“儿女情长的事儿就不是传奇故事了,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他的目光炯炯,所到之处燃成一片。
喻文州喝了一口茶,满口茉莉花香,嘴唇烫得可怕。
他站起来,气势更凶地按住黄少天的后脑,吻了上去。
(九)
“你这叫潜规则员工。”
黄少天的词汇量真的很大,新词旧词网络词层出不穷。
喻文州轻巧地落锁,抬起眼来,眼里盈盈的水光映着月光,“少天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这是黄少天第一次来喻文州家,家里很现代没有什么仿古家具,宜家拉过来的东西把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又大方。
黄少天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苹果啃了三个现在在啃喻文州的脸颊。
按理来说他这种不吃不喝都能横行霸道的家伙是没什么凡人才有的快乐和烦恼的。儿女情长的事情他有点生涩,尚不得要领。喻文州经验也不算富足,两个人挤在一张米色的沙发上搞得气喘吁吁。
黄少天仰躺在柔软的沙发里,眼眶湿润堆起了泪。
“喻文州你说我你说我……”
他的睫毛颤抖着触到对方的嘴唇。
“我原来看过一折子戏,虽说这拿来说挺不恰当的,但我觉得名字挺好。”
“什么?”
“思凡。”
(十)
他们后来去看了《思凡》,昆曲,很是婉转细腻。
黄少天和他的模样当真不像是来看戏的,更是没人看得出来他们是捯饬古董的。走到门口有个仙风道骨的老爷爷夸赞年轻人也来看昆曲,古典文化还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传承。
喻文州笑着应和,黄少天等到他走远才笑出声来表示自己都可以做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哪儿来的年轻。
“老牛吃嫩草啊。”黄少天颇为感慨地望着国家大剧院外面亮堂的路灯。
喻文州笑着拉住他的手,“老牛先生,今晚吃草吗?”
(十一)
冰雨在某天晚上之后忽然变得锋利得出了剑光,锈迹一扫而光,寒得人颤栗。
黄少天把手放在剑身上,像是在安抚一只大猫。喻文州觉得自己身处什么仙侠穿越剧的现场,实在是有些雷人但好歹特效不错。
黄少天嘀嘀咕咕像是在念咒,过了一会儿那冰凉的气息一扫而光。
“我来了那么久你都没反应这下又偏偏有反应了?”
他用指甲弹了一下剑刃,剑身发出一声龙啸般的和鸣。
喻文州看了看,这剑锋利得不像话,就是太新了,说是古董,没人信的,这回这神剑也不是不得不打折了。
转眼他见得这剑蓝光一闪化进黄少天的身体里,这招大家都熟悉,人剑合一。
“这可是一笔不少的损失啊。”喻文州笑着偏偏头。
黄少天眨眨眼睛,“我是剑灵,剑和我本来就是一体的,剑是我我也是剑。你要真觉得亏啊,你就把我挂在那上面给卖了。”
喻文州把他往怀里带,“还是自己用吧,就是有点凉。”
(十二)
找回剑的黄少天的体温总是有点低。冬去春来,还是总能把喻文州从被窝里冻醒。
他说这叫做自带剑气,那是很厉害的一种技能,喻文州倒觉得夏天抱来一定感觉颇好。
黄少天把被子往他怀里狠狠地塞,自己光着脚去开卧室的窗。
飘进来的一片花瓣恰巧落在他的发旋上,清晨的风带着一股莫名的香。
北京见不到的短暂春天终于在这一幕露了个头。
春风沉醉,万物生长。
——END——